“李白谂知,东风未必及春而发。而这不按节气而至的东风,来势就像爱情。”
是他的月亮
紫色鳗鱼id东风夜放花千树
 
 

【百里守约乙女】惊蛰

#王者荣耀乙女向

#百里守约

#原作背景向,有私设

#1.2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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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断断续续写了有两个月,ooc有,试图写一个并不是只有温柔的守约,写这篇的时候主要是在想,并不是所有嗥叫、进攻与侵略才是狼性,狼是有智慧有头脑的生物,给你设下圈套让你一步步掉进去的,也是狼性。

有把二十四节气做一个合集的想法,目前进度1/24(你




————


 

那个男人被首领抓住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动我的枪。”

我不懂枪,却也能看得出来那是把上好的武器,可惜它的主人却这么没用,竟然被首领抓了回来。

我站的位置在整支马贼队伍里并不起眼,便趁此机会打量着那个男人,他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平静地扫过我们所有人时,我却能感到他脸皮下的厌恶。

首领不管是本事还是手段在戈壁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凶残,只是在生存二字面前谈何正义与否?大漠上,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定规矩,哪有人天生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俯瞰众生?

他对于我们这莫名其妙的厌恶也让我对他也感到厌恶。

他的视线环顾一周最后落在了我身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可没那他那么虚伪,我的反感他不费力气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队里有嘴碎的人对他那对狼耳和他身后的尾巴——也就是对他的魔种混血身份议论纷纷,我听得头痛,只觉得无聊。我对那个男人毫无半分兴趣,只想知道能不能从他身上多捞一把,可首领却好像对他十分上心,以至于他那把枪竟然真的有在被好好保管。

首领难得地一副认真的模样,苦口婆心地跟那个男人讲话,我守在门外,隐约听见首领的意思是想让他替自己打一只大漠里的茶隼。

我以前曾听闻过,茶隼凶猛异常又能警觉性高,如果被人为训练来做探子,也许以后首领但凡想要掳掠经过大漠的商队,就再也不必四处奔走寻找目标了。

我猛地想起那把狙击枪,难不成这个男人真是个狙击手?

我悄悄往里看了一眼,男人摇了摇头,“即便我能打下来,茶隼也是心高气傲的鸟,若不是从小驯服,只怕现在训练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首领从羁押他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我也没有多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首领身后往外走着,只觉得肚子饿,心里想着待会去打只野羚吃。

 

 

水草丰沃之地养出来的猎物总比干巴巴的面饼好吃得多,羊腿嫩得我垂涎三尺,被火一烤更加香气四溢,我狠狠咬了一口,满足地几乎大叫。

只是这样吃着吃着,总觉得这香气里少了点什么,我正这么想着,身后正好有个声音响起:“如果有孜然,想必会更美味。”

我立刻扔下羊腿拔出短刀警觉地站了起来,那个男人正站在我五步之外,我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他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跟踪我到这里的?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我如果想逃的话,你是追不回我的。”

月光下他的语气很淡,也丝毫没有威胁的意思,可我知道他没有在骗我。他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我们抓到?

我早该想到的。

 

天空忽然打了一声闷雷,他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今日是惊蛰吧。”

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让我觉得后背有些发寒,“你是故意被我们俘虏的吧?”

他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擅长近战,但是如果我不想,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近战的危险境地。”

我不能理解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被我们抓到?”

他张了张嘴,却像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有想要知道的事情,从你这里。”

我立刻摇头,“我不想听,你别问。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公平起见,我卖你一个人情,你也卖我一个人情。”

我轻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人情可卖我?”

他微笑起来,却总让我觉得十分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我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这一切中的一环。

首领就在这时领着一小队人向这边赶了过来,男人立刻向我靠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拔出短刀,他便就势狠狠地划在自己胳膊上,在我身旁单膝跪了下来,一副负了伤的样子。

首领走到我跟前,“是你抓住的他?”

我立刻低头看向他,他半跪在地上没有出声,我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沉默了良久,终于吐出一个字:“是。”

男人始终低着头,我却能感到他胜券在握的笑容。我抿紧了嘴,听不见首领的夸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好一匹精明的狼。

 

他再次被关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吩咐看守他的人手到屋外去之后,我也跟着他走了进去。刚才首领赏的银子沉甸甸的,让人觉得沉重。

我讨厌欠别人人情,可是金钱的诱惑何其强大,那句“是”也是从我嘴里讲出来的,我没有权利也没资格不还他这个人情。

“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因为抓住你有钱拿而已。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这次倒是十分爽快,“我想看看你的那块木雕。”

我皱了眉,本都做好了如临大敌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我从袖间掏出那个小木人扔给他,“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我在关市上看着新鲜买的罢了。你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他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讲话,我疑惑地望过去,只看见他低着头,右手把那个木牌攥得紧紧的。

“你真的只是在关市上买到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喝水一样,我更觉得奇怪,“有什么好骗你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

他又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这下我倒是十分意外,并不是我不想送给他,只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会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人。

不过既然他没有说原因,那不该我问的我一句也不会多问。毕竟,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越少,也就越安全。

 

 

 

自那以后,每当我离开队伍出去自己打猎时,男人总会逃出来跟在我身后,我起初十分气恼,觉得他简直是在跟踪我,便冲他大骂了一顿,“杀人放火的事我不会自己去干,只会跟队伍一起干,你跟踪我也没用,我不会让你抓到小辫子去给首领打报告的。”

他抿了抿嘴,“我若是想要去告你的状,何必还卖你人情?”

他说得也有道理,可我偏不愿意朝他低头,“你这样自己跑出来,要是被首领发现,我是绝对不可能替你圆的,”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你只能像上次一样再卖我一次一模一样的人情,不管你愿不愿意。”

男人看着我的样子,竟然笑了,“不会。我在出来之前观察过好几天,你们都是酉时轮换看我的人手,但是这个点大家都会十分疲惫想吃晚饭,必定又饿又累,所以这个时候守卫最松散,逃出来很容易。”

他十分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我却再度想起他第一次跟着我出来的时候,轻而易举设好了套,我则一步就钻了进去。

我语气有些发冷,“你本事这么大,索性直接逃跑算了,何必还这样假模假样地被我们押着?”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他什么痛处,他枫红的眼里原本隐约散落的那点笑意霎时不见,又被笼上了一层雾,抿着嘴不再说话,手里握紧了那个小木人。

我瞥了那小木人一眼,“这木牌是我很久之前买的了,你也知道关市上的商贩都不是扎根在这的,那家卖主只怕早就不知道又搬去哪里了,所以你跟着我也没用。”

气氛不知怎么就又沉重下来,我觉得十分没意思,也就不再理他。他跟便跟,反正我又没什么不能让他看见的事,我全当多了个尾巴,无视就好。

 

……不,只除了一件事。

那天我离开队伍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看守的人看好那个男人,绝对不可以出什么差错。

在他们给我下了一百二十个保证之后我终于放心地离开,揣着惊蛰那日首领赏的银子,确保身后没人跟着之后才到了村子里。

我嫌麻烦,每次并不会去关市上买了东西再给他们,而是直接把钱财分给各家各户,送完就走,绝不多留。

其实首领带队掠夺村子的时候,我多少有点愧疚,所以,能把这些愧疚消掉一点是一点。

沉甸甸的金银散尽,我也觉得轻快了许多,活动活动手脚,准备再去打只猎物填饱肚子。

可我还没拿出武器,就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硬着头皮转过了身,只希望自己是瞎觉得。

可惜不是。

男人凝神看着我,我的脑子飞速旋转,思考怎么瞎编才能圆过去。

我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守他的人都是猪吧?我都这么嘱咐了,还是让他跑出来了?

他像是看破我在想什么,“迷魂散,撒上一些,他们也没有办法。”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眼里微微闪着光,凝视着我。

我强压下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你别觉得我是什么好人,反正这些钱我留着也没用,扔了不如送人。”

他依然沉静地看着我,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只能又加了一句,“这些钱有些都是从他们手里抢来的,我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也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我再说一遍,我都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是什么好人,别拿那样的眼神看我!”

男人微笑起来,抬手向我头顶伸来,我下意识闪身躲开,他的手落在半空停了一会,只能收了回去。

气氛又尴尬起来,我别过头,不知道说什么,反倒是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你给我的那个小木人,是我弟弟雕的。”

我吃惊地看向他,内心有一万个问号,却并不打算问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事不关己绝不过问啊。”

我无谓地耸了耸肩,“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万一你跟长城那边通缉的犯人有关系,我如果不知道,你有朝一日被抓了起来,也就跟我没有关系。”

他这次接口得很快,“你大可以放心,我没有被通缉,也没有什么仇家。接下来我说的事不是你问起的,是我想要跟你说。你如果有什么担心,今天听完睡一觉全部忘记,如果日后有任何与此事有关的人问起,你若是担心牵连到你,就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讲你知道这件事。”

他可真是把我的后路都给堵死了,我只能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我叫百里……守约。”他望向我,“你呢?”

我摇头,“我没有名字。”

“不介意的话,你叫惊蛰怎么样?”他笑了起来,“你我相识于惊蛰。而且,惊蛰时节桃花就开了,那是一种很美的花,我曾在长安见过。”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桃花有多美,生在大漠长在大漠,我只见过瓣鳞花。

他依然笑着,可这次的笑里似乎搀了点什么别的,“像你一样好看。你觉得如何?”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掩饰好自己的不自在,“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他摩挲了一会那个小木人,从衣间又摸出另外一个小木人,这个比起我买的那个来说要精致许多,可以清晰地看出来跟他一样也是个混血魔种,只是我总觉得有一些眼熟。

“你那个木人,是我弟弟刻的我,这个则是我刻的我弟弟。虽然父母早亡,但我们兄弟二人在村子里生活得也算平静,直到那天,一伙来历不明的马贼突袭了村子,我和他便走散了。”

我立刻开口:“不是我!”

他转过头来看我,唇角微微勾了勾,“我知道不是你。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你也还小,做不了这种事。”

他这么说完我却开始有些后悔,我这么急着向他证明撇清自己做什么?

“是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他的声音里终于漏出了痛苦,“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找他,我去过鬼谷道,去过墨家机关道,也去过长安,直到一个嗜酒如命的男人给我指了一条路。”

我想着,这样的话我们初见时他对马贼如此厌恶也就解释得通了,便随口回了他一句:“指了什么路?马贼吗?”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我来到大漠,看到了你手里的小木人。其实我一开始完全没想到这个,只觉得过了这么多年,肯定早就被弄丢了,没想到在你这里看到了,大概是后来他们在清理村子的时候有商贩看这个木雕是件新奇玩意而拿去卖了吧,”他看着我,忽然多了些温柔,“可既然能被你买回来,这也算是缘分吧。”

我隐约觉得他的回答有些含糊,却也说不上来,而他这副缘分论竟让我内心松动,眼色也跟着温柔起来,也就不再多想。

我伸手拿过他雕的那个小木人端详了一会,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么眼熟了——“这,这是沙漠里的那个小疯子吧?!”

他猛然转头,“你说什么?”

“我们队伍在大漠里碰见过许多别的马贼队伍,但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有他,和另外一个蒙面的男人,曾让首领很是头疼。”

那个少年“小疯子”的名号在大漠上几乎无人不知,首领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小毛孩子能成什么气候,可他戏弄起整队人起来简直让人跳脚,我们好不容易劫掠而得的财物被他悉数拿回,首领暴怒,下令但凡能够提他头来见者都能得到半桶金。

入夜后,我干脆地拿上短刀,准备先给村民们发完这几日所得的钱财便去杀了他了事,却差点被他的钩镰勒断咽喉。

他笑嘻嘻的,“你们首领就派一个小姑娘来杀我?这么看不起我?”

我自知凶多吉少,也懒得多说话,“我既然打不过你,你便直接杀了我就是,废话真多。”

他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我是打算杀了你的,只不过我看到你刚才去村子里救济村民了,所以看在这件事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那你就放了我。”我冷淡地开口,他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反抗,没意思,真没意思。”

“玄策,走了。”不远处那个蒙面的男人的身影在黄沙中本就模糊,再加上夜色,让他更加看不分明,连声音也是低沉的。

小疯子立刻应了一声“好的师父”,便松开了飞镰放我走。我终究没能拿到那半桶金,队里也没有人拿到,我甚至自那以后都没有再遇见过他们。

 

“是他,是玄策!”百里守约有些激动,“你上次是在哪里遇见的他们?”

“你找不到他们的。”我干脆地说,“他们两个,尤其是那个蒙面的男人,行踪不定,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别说找到他们了。”

“玄策是我的亲人,我一定会找到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的坚毅与刚才的温柔判若两人,仿佛一个战士,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我看着他的目光,心里所有的柔软顷刻消失,就这一瞬间清醒过来,“所以,你之所以选择了卖我人情而不是别人,是因为这个小木人吧。”

他愣住了,没想到我会突然这样发问。

我忽然讥诮起来,“可惜小木人也不过是我从关市上买的,让你失望了。而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向我探听消息吧,说白了就是利用呗。”

他眼中深红的海卷起漩涡,“不管我接不接近你,木牌都是你买回来的,所以缘分这种事情……”

我觉得很烦,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你就说是不是吧。”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挣扎,可最后还是没有否认,“是。”

我忽然笑了起来,“感谢你的诚实。哦不,是你应该感谢我吧,给了你关于你弟弟的线索?”我说完并不等他回答,掉头就走。

其实利用与被利用什么的,我向来都是觉得无所谓的。人总要有点利用价值,才能更好地在大漠里活下去。

可对于被利用这件事,我就是觉得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更让我觉得生气的是,一刻钟之前,我竟然还在幼稚又愚蠢地相信什么所谓缘分。

 

 

 

“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跟我讲话了吗?”百里守约接过我给他送去的干粮,固执地看着我。

我冷嘲热讽,“我所知道的关于你弟弟的消息你都听过了,没有别的你想听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惊蛰姑娘,我……”

“停,停停停,”我打了个手势,“我不叫惊蛰,谢谢。这么高贵的名字我担不起。”我诚恳地看着他,“还有,我知道凭你的本事从我们手底下逃跑是分分钟的事,既然我嘴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有价值的消息了,你也就没必要装模作样地被关在这里了,你可以走了。”

“也许这样靠近你是我不对,但请你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恶意。”

我没有理他,径直从关押他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于是对我而言,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跟着首领做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然后再在夜里将那些钱财分出去。

只不过少了个尾巴而已,毕竟以前也都是没有尾巴的。

直到那天,尾巴告诉我他要走了。

他的语气十分迟疑,让我听了很不舒服,“走就走,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百里守约担忧地看着我,“我若是走了,你的首领那边怎么交代?”

我烦躁得很,“反正上次你已经卖过我一个人情了,这次就当还你。”

他思索了一会之后才开口,“首领那边,我有办法,不会让你落入险境。但是,继续这样下去当马贼,即使有再多的钱财,也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却吞吞吐吐地没有把话说全,像是在斟酌用词,“而且,我觉得,你的首领对你……总之你小心为妙。”

这是什么奇怪的话?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惊蛰那日,他为什么没有一句话都没追问就信了是你抓到的我?即使是抓到了我,他也没有必要赏给你那么多银子。不过这些如果硬要以赏识解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时他看你的眼神总让人……”他没有再说下去了,我也不想再听下去。

“你想太多了。”我不耐烦地摆手,“你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我说了,你是不可能找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的。”

他停顿了下,过了会才开口:“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就去长城吧,那里更适合你。即使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为了钱,可是钱财到手了之后你却转眼就去救济穷人。世上有的是比钱更美好的事物,比如温暖。”

“你有病吧?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啰嗦嗦?”我十分不快地打断他,“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沉默地递给我一个小包,我想拒绝,他却硬塞进我手里,“是迷魂散,有朝一日你会用到的。”

我勉强地收了下来,心里嘲讽着我这辈子都不会用到。

他像是想说很多话,可却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了一句“对不起”。

 

 

百里守约逃跑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刚准备睡觉,首领十分气急败坏地把全队人都叫了过去,我只能再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过去。

首领愤怒得快把桌子拍烂,“怎么就让他跑了?”

底下看守的人瑟瑟不敢言,我只觉得他们十分可怜,便走上前去,“是我上次给他送饭的时候百…那个男人跟我说今天会逃跑,我没信他的鬼话,轻敌了,所以没有再派人手。要怪就怪我吧。”

首领抬手指着我就要开骂,外边忽然有人边大喊边跑了进来,“首领!首领!那个混血魔种留了一只打落的茶隼!”

我循声望过去,那是只后羽被打伤的茶隼,子弹没有打在要害上,所以能击落却不致命,也不影响它以后的飞行,我倒吸一口气,这样精准的枪法,我实在是低看了百里守约。

上边留了个字条,我不识字,首领也不识字,只能找队伍里能看懂的人读,大意就是茶隼既然已经替他打了,就不要怪任何人。

首领的脸色此时已经好看很多,毕竟留着百里守约的目的就是得到茶隼,既然茶隼已经得到了,他跑了也就跑了。

 

 

 

距离百里守约离开已经过差不多快一年,这次真的一切都回到了原样,只除了那只被他打落的茶隼怎么都不肯被驯服,实在是倨傲得很。

我一点也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不一样。

我有时会看着他们驯隼,可那茶隼实在是太刚猛又凶残,有的人眼睛都差点被戳瞎,却还是没有半点进展,只觉得他们可怜。

人可怜,隼也可怜。

我走近了几步,盯着那茶隼看,它也锐利地看向我。

这扁毛畜生真是可悲,明明比人还厉害,可却只能被人这样拘着。

也许是我的目光里的可怜的意味太过直接,那茶隼忽然像抓了狂一样地朝我飞了过来,我措手不及只能用手臂挡了一下,生生被它的爪子剌出一条血口子。

我的怒火登时窜了起来,抽出短刀便想去刺它,可这畜生毕竟会飞,即使爪子上被套了细索,也还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我这一刀。

它在我身前扑棱了几下翅膀,像是在嘲笑我,我的愤怒窜到了天灵盖,顺着细索揪住了它,二话不说直接拿刀刺穿了它整个身子。

旁边原本在驯隼的人大叫起来,“你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首领对这茶隼多看重,你以为你的命赔得了吗?!”

我冷静下来,却半分后悔之情也无,“首领那边我会去给个交代,赔不起我也只有这一条命,要杀要剐随首领便。”

其实这一年来我早就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木牌是被我买回来的,他为了找他弟弟只能来问我,更何况他先卖我人情才向我问话,我没什么怪他的理由。

如果有……那也只是因为我自己心里生出的那点对他不该有的心思。

毕竟人一涉及到感情就会头脑发昏,而我不喜欢昏头昏脑的我自己。

所以我看见那只茶隼就烦,我不想看见半个跟百里守约有关的东西,杀死它之后反让我出了一口气,实在是身心舒畅。

 

其实刀捅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首领震怒,上来就赏了我一巴掌。

我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吭声。

“我真是给你脸了是不是?这几年娇纵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他捏着我的下巴逼迫我看向他,首领常年在大漠生活,皮肤粗糙得很,脸也显得苍老,再加上他凶神恶煞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可憎。

我想起百里守约,他的脸总是很干净,那对狼耳十分机敏,时不时地就会抖一抖,跟面前这个人比起来,真是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看。

“你杀了我吧。”我平静地开口。

首领猛地松开了手,我一时没了借力向后摔在地上,他一放手我这才感觉到下巴被他捏得很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培养的,就这么杀了你,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那谢谢首领不杀之恩。”我起身拍了拍衣服,他却又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说过就这么放过你了吗?”

我闻言看向他,“您说。”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带着一种我看不太懂的情绪,像是他看到猎物时的神情,又像是他看到金子时的神情,有点贪婪,又有点侵略。

他说,“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宝贝这只茶隼,你把它杀了,就算是我饶了你,但是不做点什么,也不好堵下边的人的嘴。但是如果你是我的人,就没人敢嚼这个舌根了,而且从此以后你说一他们也不敢说二。我不用你拿命来赔,你拿你自己来赔就行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百里守约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养你这么多年,总算是长得模样标致能看,肥水哪能流外人田呢,你说是吧?其实我本想等你开窍,自己主动点,但看你实在是脑袋不灵光,只能催催熟,好尽早替你开苞。”

首领的眼神变得有些色眯眯的,我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可是我的力气根本没法和他比,眼看他就要把我压在榻上,我情急之下掏出匕首就冲着他的胳膊狠狠划了一道,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首领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抬手便又是一掌,我的右耳嗡嗡作响,差点没能起来。

“你个小贱蹄子,还敢拿刀刺我?别给脸不要脸!给老子滚回去好好反省,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我被拖了下去关了起来,心乱如麻间摸到了我以为此生都不会用到的、百里守约留给我的那包迷魂散。

 

 

 

我不知道迷魂散的效力能有多久,即使已经跑到双腿发软,却也不敢停下。

大漠中刮着风,跑急了难免喘进去沙子,我被呛得直咳,眼泪都咳了出来,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我喃喃出声,“长城……还有多远?”

一股难言的绝望涌了上来,我艰难地决定放弃长城,如果首领派人追了上来,大不了就是一死。

一把重剑带着刃间刮起的风横在我后颈:“你去长城干什么?”

我抬起头,逆着光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只看到绯红的马尾飘扬,架在我脖子上的重剑隐隐有待发之势。

这样强大的气场,竟然是个女子!

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其中还有个高鼻梁的异乡人,他们身上都有着凤鸟的标志——他们是长城守卫军?

“有人要杀我,其实也不是杀我,可是跟杀了我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杀了我,”我悲凉地笑了起来,“我去长城是为了寻求庇护和……温暖。”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讽刺,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个女子凑近了些看清了我的模样,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剑,表情有些惊疑地看向另外两个人,“他跟我们说的人,是她吗?”

我再度转回了身伏在了地上,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他们口中的人不可能是我。

“即使不是,我们也总不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长相几分宽厚的男人开口,像是为了映照他说的话一样,不远处隐隐有马蹄声,我知道,是队伍派人来追我了。

他们三个想必也猜到了,为首的那个女子皱了下眉,“苏烈,你带她先回小队,这里我和铠来应付。”

名叫苏烈的男人点了头,我却瞪大了眼,“你们两个人怎么可能对付这么多人?”

女子昂了昂头,对我傲然一笑,“足够了。”

 

在回长城小队的路上,苏烈搀着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是苏烈,刚才同你说话的是花木兰,是我们的队长,另外那位异乡人是铠,我们都是长城守卫军。你放心,守卫军毕竟训练有素,对付不过是散兵游勇的马贼不在话下。不知姑娘芳名何许?”

我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却又迟疑了两秒,有些犹豫地开口:“……惊蛰。”

苏烈爽朗地笑了起来,“惊蛰,是个好名字。惊蛰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桃华鹂鸣鹰为鸠,此皆为春也。惊蛰姑娘的生辰想必一定在春日。”

他说的话文绉绉的,我只能听懂最后一句,可我自打记事起就在马贼队伍里摸爬滚打了,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便只能讷讷点头。更加上惊蛰这名字……我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可有见过桃花?”

苏烈眯起了眼睛,“也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来长城之前,经常可以见到桃花。”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我窘迫地恨不得钻进地底,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你这样没日没夜地逃命,一定没怎么好好吃饭,放心,守卫军里有位大厨,一定让你吃饱吃好。”

 

 

守卫军驻扎的小队虽然简陋,却一应俱全,苏烈让我先去榻上休息会,我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叫醒。想必是苏烈看我睡着了也就没有叫我,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发着呆,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所以,我真的来到长城了?

天空一声雷起,我思维有些混沌,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今日是惊蛰吧。”

我怀疑我出现了幻听,因为我感觉不只脑袋里,耳边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我抬头,百里守约正端着一碗汤,微笑着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觉得刚才那个雷仿佛劈到了我的脑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也是长城守卫军。”他指了指自己的披风,我这才看到,那里也有一个凤鸟的图案,跟苏烈他们的一模一样。

“你不是去找那个男人和你弟弟了吗?”

他岔开了话题,“你先把汤喝了吧,饿坏了是自己的事。”

我盯着他,不肯喝,他也盯着我,像是一定要让我喝掉。

我狠狠地瞪着他,一把夺过那个碗,仰头全喝了下去,一丁点也没剩,“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从没有说过我要去找他。”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搜寻着以前的记忆,却不得不败给事实:他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你又怎么会来长……”话说到一半,我的思路一下子被打通,先前他要离开时,对我说的那些话时的疑团也一下子散开,长安城里那个嗜酒的男人给他指引的道路怎么可能会是来找马贼,一定是有着最高的瞭望台和消息最灵通的商人的长城啊。

他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来长城,只不过是被我们在半途劫了道,他看到我拿着那个小木人,才临时决定停留下来。

而之后顺水推舟让我以为他要去找那个沙漠里的潜行者以及劝我去长城,也都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吧。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长城,是吗?所以才会让我以为你是去找那个男人。”

他轻点了下头,声音有些喑哑,“我觉得,如果让你知道我也会在长城,也许你就不会来了。”

我冷笑一声,“你觉得得没错,如果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宁可在沙漠里被秃鹫啄死,也绝对不会来长城。”

真的是这样吗?

我自己也不信自己说的话。

“你先好好休息吧,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去向木兰姐申请去别的小队。”

我猛然想起,我还没有见到花木兰和铠,“木兰姐和那位异乡人还好吗?他们回来了吗?”

“他们很好,你放心,一点皮肉伤,很快就能好。”

我这才放下心来,看见他胸前挂的那个小木人,又问了一句,“那你找到你弟弟了吗?”

他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快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离开了房间。

 

入夜之后,我悄悄起身,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翻窗逃了出去。

我并不是真心想离开长城,即使才来半天,我却已经感受到这里和马贼队伍里截然不同的氛围,让人安心又舒服。

之所以冒这个险,不过是想赌一赌。

 

我弯腰捡了枚小石子,抬手去掷天上盘旋的秃鹫。虽然没能打到,却也还是让它吓了一跳。这东西也凶猛得很,被我这样挑衅,不把我的眼睛抓瞎才怪。

我依然自顾自地走,眼看秃鹫一个猛冲就要落到我头顶,只听见“砰”的一声,刚才还张牙舞爪的秃鹫便直直地落在了我脚边。

还好,我赌赢了。

还好,他来了。

我转过身,“出来吧。”

百里守约举着枪由远及近向我走来,“你这样报复不到我,只会给木兰姐添麻烦。”

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木兰姐还救了我一命,可却也不想就这么跟他回去。

我站在那里与他对峙了许久,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刚才说,我这样离开,报复不到你,是吗?”

百里守约像是没料到我会提起这个,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重点抓在了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说,“是。”

我想起他对我吐露身世的那天,我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利用我得到信息而接近我,他也是说了一句,“是。”

那些本不该有的难过此时此刻一股脑涌了出来,我仰起头硬生生咧开一个笑,“好,那我不给木兰姐添麻烦,我们回去吧。”

他却像是被下了什么定身咒一样看着我没有动身,我等了他一会他还是站在原地,我不耐烦地吼,“你回不回去?”

百里守约忽然走了两步上前把我的脑袋整个按进他怀里,我立刻挣扎着想推开,他却用了力,我自知反抗无用,只能任他抱着,“百里守约你有毛病?放开我。”

“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刚才说谎了。”

我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怎么会报复不到呢?要是报复不到的话,我为什么要让你来长城,又为什么半夜来追你?”他说着扣紧了我的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刚才那些难过忽然全变成了委屈,我捶了他一拳,“一点都不明白!你要是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一直在长城待下去,但在没有找到玄策之前,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很多事情,我没办法给你承诺。”

“什么狗屁承诺,我又没要你娶我!”

他摇了摇头,语气很是郑重,“如有承诺,必定守约。我已经对玄策失约过一次了,不可以再对你也失约。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感到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奇异的感觉,虽然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很不像我自己,却觉得欢喜。

 

 

 

后来,木兰姐带着百里玄策回到长城的时候,我看见百里守约眼圈有些发红。

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团聚,饶是我这种没什么感情的人也觉得唏嘘。

只是百里玄策和百里守约关系的修复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容易,小疯子和所有人包括我都熟络起来,唯独除了百里守约。

在我和百里玄策守夜的时候,我朝他扔了一小把沙子,“其实你不用这么别扭。”

他瞪着我:“我才没别扭。”

我瞥了他一眼,“你就差把别扭俩字写脸上了。”我托着腮,“我知道你没忘记兄弟之间的约定,失散了这么多年,你一时没法接受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不要怪他了,他去过很多地方,找了你很久很久,他从来没有忘记你们之间的约定。”

他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愤怒地甩着飞镰卷起狂沙,钩镰锁住我的脖子,“你别说了!我当年可以把你杀了,现在也一样可以!”

我只是温和地看着他,“你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抛下了,我保证。”

百里玄策也看着我,终于颓然地松开飞镰跪在地上。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两个人无言着过了很久,他终于闷闷地开口:“我知道了。”

我故作轻松地想要逗他笑,“你哥以后可不敢失约了,就是因为不想再失约又怕失约,我看他以后碰见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说娶人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这个样子的,但是百里玄策拿脚尖往我脚背上踢了点沙子,“他不是喜欢你吗?”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反驳,索性也就没有反驳,“是啊。”

“我不会叫你嫂子的。”他带着欠揍的表情甩了甩飞镰,我一个短刀扔过去,被他牢牢抓住,“谁要你叫嫂子,就算是你哥想娶我,我还不嫁呢!”

不远处木兰在朝我们招手,“换班了,我让其他守卫军过去了,你们回来吃点东西吧。”

 

二月初天气还有些冷,大家围坐在桌旁烤着火也就暖和了许多,百里守约做的食物依然好吃,守了大半夜我越发觉得饿,便直接动手去拿,被百里玄策嘲笑了起来:“惊蛰,你看看你哪里有个女孩样,就这样怎么做我嫂子,”他着重强调了“嫂子”两个字,“哥,你说是吧?”

他语气里自然而然的熟稔让百里守约怔了一下,继而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我不介意。”

而我涨红了脸,万万没想到百里玄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叫了出来。平日里如果他嘲笑我吃东西太粗暴,我就算是嘴里塞满了牛肉也会顶回去,可他一把百里守约牵扯进去,我就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百里玄策朝我做了个鬼脸,“女孩子要多吃青菜才水灵,你碗里的牛肉我就替你吃掉吧!”他说着就去端我面前的碗,我气得拔腿就去追他,可这小狼崽子跑得真是快,端着碗我都追不上他,只能气恼地大叫。

屋内的叫声笑声混作一团,原本寒冷的天气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而我好像离以前那个我自己很远很远了,但是……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屋外春雷乍响,又是一年惊蛰。

 

 

FIN

14 Jul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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