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谂知,东风未必及春而发。而这不按节气而至的东风,来势就像爱情。”
是他的月亮
紫色鳗鱼id东风夜放花千树
 
 

【百里玄策乙女】让她降落

#王者荣耀乙女向

#是白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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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写给橘子 @吃不吃橘子皮 的白虎策x祭司之女,人设来自橘子,崩坏来自我。以及白虎策的背景有糅杂一些原皮策的背景,不要太过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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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人始终背对着她,一头红发在夜空之下耀眼得不可一世,虎尾高高扬起,昭示着主人的骄傲。

她知道,那是她的白虎大人,即使她从没有见过他的正脸。

黑夜沉沉,他是唯一的光。

一声惊雷,灼目的白光撕破黑夜,她下意识地拿手臂挡了一下,却迅速自梦境退去——睁开眼睛时,窗外也正好有一道闪电划过。

今年的雨格外多。

少女从床上起身,走到屋门口伸出手去接雨。

她一向很喜欢下雨天。对她来说,雨是自然的恩赐,是顽皮的精灵——“顽皮”二字并非信口一说,毕竟它们总会打湿她的头发,就像现在这样。

她抬手摸了一下那片发丝,黑色在指间晕染开来,险些就要露出原来的银灰色,这让她立刻后退几步到了房檐下。

她不想再多染一次头发了,即使父亲亲手调制的药膏味道并不难闻。

可她也清楚,不可以,绝不可以让族人知道,祭司大人的独女、祭司一族的第七女,头发竟然是银色。

 

少女从廊下回到了房内,床头已经编就的三枚平安结并排着摆在那里,一枚给四哥,一枚给六姐,还有一枚给……白虎大人。

其实她并没有见过他。

 

白虎是族内的图腾,也是族人一直以来虔诚信奉的守护神。

对于祭司家族而言,银发是灵力强大的象征,更是下一任祭司的人选。

——但前提是,拥有银发的人是男孩。

白虎与族人如是签订的契约,给予了族人强大的灵力,却也因此必须从族内取走一些:但凡祭司家族内部诞下银色头发的女儿,她将必须作为贡品被献祭给白虎。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能透过青黑看出它们原本清澈而透亮的银色。她并不介意会被献给白虎,人人敬畏的上神对她而言,更像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只是生在祭司家族,事情从来就不是她“介不介意”就可以左右的。

父亲虽然是这一代的祭司,可母亲却没能诞下男孩,甚至还只诞下了银发的女孩。祭司之位向来传男不传女,他的几个兄弟早就对此虎视眈眈。不仅要将祭司之位拱手让与他人,还要将女儿献祭出去,这对骄傲的祭司大人而言,简直是不可忍受的。

封锁消息是必然的。她活了十八年,知道她真正发色的人,也只有父母与六姐而已。

 

她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姐妹,这一辈的六位堂兄姊对于祭司之位所怀的鬼胎,她也不是不清楚,谁是为此来接近她的,又有谁是真心待她好的,她心里一派清明。

雨越下越大了。

夜色在这样的雨势下更显可怖,她却对此恍若未闻。闪电劈过的时候,她能感到心口那个小小的白虎胎记在发热、在与她的心脏一齐跳动。

一个窈窕的身影自远及近赶来,少女循声起身走到廊下,笑着将手中的平安结递了过去,“六姐,这个给你。还有,另外这个给四哥。”

六姐一把拿过那两枚平安结,动作很是匆忙,“阿七,西区发洪水了,你好好看家,我跟哥哥们过去帮忙。”

阿七迅速做了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多一个人帮忙总会好一点。”

阿七倔强起来是没有人能改变主意的,六姐有些忧心地望了望她的头发,“你可一定记得打好伞,千万不要出事。”

她握了握六姐的手,“好,我会小心。”

 

 

02.

这次的洪水来势凶猛,不少族人现在仍被困住,时常喊她去吃饭的阿嬷,喜欢鼓捣花草的爷爷,还有那个曾一脸不好意思向她递了一枝玫瑰的男孩子,阿七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揪着,只恨不得能多出几只手脚,好能多帮一些忙。

她一心只扑在这水祸之中,周围人却都慢慢停下了动作,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阿七不经意间才看见这不寻常的目光,起初还困惑着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可族人们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扎人,她这才忽然意识到,手中的伞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刻因为碍事而被她扔到了一旁,墨色顺着发梢淌了下来,悉心藏了十八年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全族眼中。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一定是因为没把她献出去触怒了白虎,才会下这么大的雨,发这么大的洪水!”

这声音简直一呼百应,一时全族人立刻群起而攻之,责难起来。

阿七不由自主地后退着,族人此时此刻脸上全是防备与愤怒,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带她去祭坛!把她献给白虎!”

混乱之中阿七被一群人钳制着,一路押解到了族内的祭坛,她屈辱地想要挣脱,却不过螳臂当车。

 

祭坛下的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祭坛上,父亲眼中有隐藏不住的绝望。

明明这些人自己都认识,可他们的表情却让她觉得他们竟然这么陌生。

明明自己这十八年来什么也没做,明明在发洪水的时候自己想的只是怎么帮族人脱困,为什么族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七忽然觉得有些冷。

 

六姐眼中蓄满了眼泪,阿七抬手替她拭去泪痕,事到临头,竟然是她还在笑着安慰别人:“六姐,别哭,我不怕。我不怕被献给白虎,那是我的神明大人,我怎么会怕呢?我只怕就这样丢下母亲,她身体一向不好,”她忽然握紧了六姐的手,“六姐,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母亲。”

祭坛之下,四哥大惊失色,“阿七,你……”

她神色里带了抱歉,“四哥,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他的神情在那一瞬的绝望过后,被覆上了新的坚毅,“你是银发还是黑发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七妹,我绝不允许他们这样对你!”

四哥对她好,从来与祭司之位无关。阿七心下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我早就该被献给白虎了,四哥,请你照顾好六姐和我母亲,拜托了。”

 

雨下得更大了。

 

阿七缓缓向祭坛之上走着,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雨滴立刻争先恐后地向她身上落下,她在雨中大口呼吸着,却觉得心口前所未有地畅快。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的淋雨。

那些附着在她发丝上本不属于她的颜色随着水迹褪去,她忽然很希望有一面镜子,她想要看一看自己原本的样子。

广场上的人愤怒了,沸腾了,他们的讨伐声几乎将她淹没。阿七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族人,木然地面对着他们脸上的愤怒。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温度,眼神也没有温度。

如果白虎还愿意接受这位迟了十八年的贡品,那她也愿意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族人们愤怒的声音还没有停歇,她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个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背影、却从没有见过正面的白虎大人,真的会来带她走吗?

她这么想着,甚至来不及同父亲告别,就在族人的惊呼之中忽地腾空而起,被提了起来。

没错,被……提了起来。

祭坛、族人都迅速地离她远去,在空中被揪着衣领的不适感觉让她忍不住动了几下,罪魁祸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这样扑腾,掉下去我可不管。”

阿七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却不是因为高空带给人的恐惧感。这样年轻而鲜活的声音,是来自她的白虎大人吗?

 

直到两个人终于双脚着地,阿七还是没敢回头。

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么纠结了许久,久到她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决定跟敬奉的神明认真问个好的时候,转过身,四周却空无一人。

走了?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纠结的内心活动此刻简直让人发笑,正懊恼之时,一把荷叶伞被举到了她面前,“喏,打着吧。”

她猛地抬头,那一双明亮又桀骜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年轻鲜活,像在黑夜里照进一束光。

原来他是去给她摘荷叶了啊。

她接了过去,有些紧张,“谢,谢谢你。”

白虎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她反倒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别过了头。

他不依不饶,干脆走到她面对的那个方向,“你怕我?”

她立刻摇头,这次的语气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不怕。”

少年故意做了一副凶相,朝她张大了嘴,“我可是白虎,不听话的人都是要被我吃掉的,你还不怕吗?”

阿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真可爱。”

 

可爱?

可爱??

可爱???

 

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形容威慑众兽的白虎“可爱”。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怎么敢这样像是与他认识了许久一样地轻轻笑着,说他“可爱?”

白虎皱了皱眉,一脸不解:“你为什么不怕我?”

是啊,她为什么不怕他呢?

也许是在族内起流言传闻她不祥时,无话可说只觉得疲惫的她,所能汲取的唯一力量,就是来自梦中的他。

她其实认识他很久很久了。

 

“因为你是白虎大人,是守护我……我们的神明。”

面前的少女看起来比他似乎还年长两岁,可她脸上的虔诚竟然一时让他有些发怔。

被人敬奉而又畏惧总会令白虎愉快,只是与飞镰相伴如此之久、也已经见过大大小小无数杀戮的他依然在某些方面略显青涩,比如他看不出来少女神色里藏着的那点爱意,只是第一次没来由地觉得,她与别人不同。

所以他也就没让她再喊那显得几分庄严而有距离的“白虎大人”,他说,“叫我玄策吧。”

阿七愣了愣,轻轻重复了那两个字:“玄策?”

其实除了如亲人一般的其他四位神兽,没有别人知道他的名字。

她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我叫阿七。”她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那枚平安结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

她伸出的手是带着忐忑的,她并没有把握他会不会收下。

白虎瞥了一眼对他而言有些新奇的小玩意,“这是什么?”

“是平安结,佩在身上可以守护你,佑你平安。因为是我自己编的,所以有些粗糙。”

阿七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谦虚,她的一双巧手在族内是出了名的,遑论在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结扣的白虎眼中,毕竟他身边接触的唯一一位女性麒麟可从来不会去做这些事情。

虽然他从不信什么平安,也不信什么守护,尽管他答应了麒麟要守护长城,也要守护阿七的族民,但毕竟对白虎而言,猎物瑟瑟发抖地求饶,或是苟且求得的所谓平安远不如一场酣畅的屠杀来得痛快。

他骨子里就带有嗜血的因子,而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本事,让妖兽闻风丧胆。

“有意思,我收下了。”他随手就抓了起来,不经意间的接触让阿七的掌心有些发烫。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要怎么佩在腰间,笨拙地扣了半天都没能成功佩好,她抿嘴一笑,拿了回去,蹲下了身,“我来帮你系吧。”

她边系边说,“我给四哥和六姐也编了两个,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他们都能好好的。”

白虎低头看着少女亮泽而柔软的头发,脱口而出:“你银发比你黑发好看多了。”

阿七的动作停住了。

“谢谢。”半晌,她轻轻开口。

 

她站起了身,白虎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喂,你为什么不哭?”

“没什么好哭的。”她这次回答得倒是迅速,也没有装傻反问“什么不哭?”

“本来就是我做错了。”她语气很淡,“如果我早一点被献出来,西区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剧。他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

“明明就是他们想要找个替罪羊来诋毁,好让没处发泄的怨怪有对象,只不过把我拉出来当借口罢了。”白虎一针见血,“我是神兽,又不是龙王雨师,天要下雨,跟我有什么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们说话?”

他的话扎进了她心里,挑起了那根刺。

白虎纵使掌电却的确不掌雨,族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就是被族人背叛,明明就是被族人逼上祭坛,她都一清二楚。

阿七撑着那枚荷叶伞,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地伸到外面去接雨,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没事。正好,我终于再也不用染头发了。”

白虎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比起来常年厮杀的他而言,她实在是太瘦弱了。这样单薄的背影,背了千钧重却偏偏要故作轻快,背叛与逼迫都被干脆地吞进肚里,不吭一声。

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不,她比他更勇敢。

 

意识到的这个事实让他忍不住有些烦躁,他晃晃脑袋想把这些想法晃出去,也想搅去她背负的这些东西,干脆走上前去仗着身高优势一下子把她的荷叶抢走。

猝不及防被大雨浇了一脸的阿七惊叫一声,转过身去试图夺回荷叶,可无奈踮起脚来也不及他抬高手臂。

他回归爱恶作剧爱捉弄人的少年模样,对她扮了个鬼脸,“你够得着就自己拿回去。”

于是两人在雨中追逐起来,直到她跑得气喘吁吁,他却依然还是生龙活虎。

她微微俯着身,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想抬头讨伐他,却发现已经到了林深的一处院落。

白虎潇洒地扬了扬手,大咧咧地开口,“整个宅子都是我的,随便住。”

阿七瞪大了眼,“这么大?”

白虎像是有些小得意,“好歹我也是五神兽吧,这点场面还是要有的。”他边往里走,边开口,“不过屋子大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自己住太无聊了。”

白虎对于住的地方从来不甚在意,毕竟常年厮杀的人,累极之时站着也能睡着,所以对他而言,只要有个床榻可以歇脚,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阿七却皱着眉,“实在是太糟糕了,这根本就不像个家。”

白虎无谓地耸耸肩,“这就是个宅子,哪里来的什么家。”

阿七突然站到他面前,眼睛亮闪闪的,“那我来把这里布置成我们的家!”

然而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阿七的脸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使劲摆着手,“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虎却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把眼前少女的头发揉得乱成一团,“那你布置吧,”他说着打了个呵欠,“我困了,先去睡会,这里你看着办。”

他说完真的大摇大摆去了房间倒头就睡,看起来丝毫不担心她会做什么。

这算是,获得了白虎大人的信任吗?

虽然知道也许只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但她还是愿意说服自己,把这些归因于两人之间的信任。

 

 

 

03.

说来奇怪,白虎是被香气吵醒的。

其实说“吵”也算不上,毕竟美梦与美食孰更重也说不准,只是他的鼻子一定先于他的大脑清醒。

这一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已近天黑,只有外屋的油灯闪着昏黄的光,桌上的菜都被悉心地倒扣了盘子以留住热气,少女撑着下巴坐在桌旁,脑袋一磕一磕的,上下眼皮俨然不想再相隔这么远。

白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直到眼睁睁地看到她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脑袋,额头“啪”地一声磕到了桌子上。

他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阿七的睡意被这下疼痛和他的大笑闹没得一干二净,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白虎笑得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地打开盘子想要直接下手抓,被阿七打了一下手背,“先洗过手再吃饭,还有,不要下手抓,用箸!”

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自然到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变得如此熟稔。

白虎眉毛皱成一团,“我不,太麻烦了。”

阿七坚决地摇头,“不可以,这样会生病。”

小姑娘倔起来脾气是很硬的,白虎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嘴边的“我身体好不会生病”给咽了下去,乖乖起身去净手。

他习惯了吃生冷甚至带血的肉,对白虎而言,只要可以填饱肚子保持战斗力就可以,食物的美味与否并不是他在意的。

可是美食这道大门,不入则已,一入则真是打开新世界。

 

阿七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虎吃了一盘又一盘,并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开始怀疑他的胃究竟是什么做的了。

“你也……太能吃了吧?”

白虎不以为意,“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打架?是你吃太少了,吃这么少哪有力气?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没有再回嘴,只是安静地笑着。她丝毫不介意白虎对于她饭量的“嫌弃”,甚至很喜欢这一刻之间两人的拌嘴,就像她一直以来想象中的两个人的最平凡却又最温暖的相处。

 

 

 

 

04.

第三次在睡梦中被白虎叫醒的时候,阿七已经不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困意会惹恼他,甚至一把把被子蒙住了头顶,“我要睡觉!”

白虎不客气地掀翻了她的被子,“喂,你快起来跟我走!今天刚好下雨,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其实她很困惑,一个神兽有的时候怎么会孩子气到因为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跑来大半夜把她叫醒。

你是神兽精力充沛,可是姐姐我要睡觉的啊!阿七崩溃地想。

 

神兽的精力充沛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白虎愣是把她从床上直接扛了起来,离开地面的失重感让她清醒过来,甚至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玄策!放我下来!”

“不放。”白虎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

论力气她是绝对不可能挣脱得了他的,所以她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任他把自己扛在肩上带自己去看又不知道什么有趣的事。

 

今晚的雨下得不小,阿七盘着腿坐在山洞中看着雨幕,依然不知道白虎究竟要带自己看什么。

白虎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前,周身忽然凛冽了些,阿七看得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头发只那一瞬忽然与夜幕中同时出现的闪电一样变成了银白色,那闪电劈下来时,天空亮如白昼,飞镰也在此刻如同嗜血一般地兴奋起来,像是捕获到了猎物。

她听得一声低低的吼叫声,才发现白虎大人身边出现了一只真正的白虎:它若隐若现得不甚明显,可给人的攻击性却绝不容许别人忽视,正如它的主人一样。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阿七怔在那里几近失语。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白虎大人是神明,拥有着强大的灵力,可这一切在她今晚亲眼所见之前都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尽管她已经设想过所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场面,可那些在现实面前都不值一提。

玄策转过了身,周身闪电环绕,嘴角咧开一个自负的笑容,“听说世间崇拜年轻的猛兽,比如我。”

是啊……世人崇拜他,她又何尝不崇拜呢?

 

白虎飞扬且跋扈,持一手钩镰,但凡嗜血便不可收拾。

他掌电,寒光出现在空中之时,他的头发也会变成张狂的银色,眼瞳亦能摄人。

 

他向她递过了飞镰,朝她抬了抬下巴,“摸摸试试?”

飞镰闪着紫荧荧的光,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在接触到镰身的那一刹,她感受到一阵电流从身体经过,一直烧灼到她的心口,那枚白虎的胎记鲜活着,跳动着,与百里玄策起了共鸣——他们本就属于彼此。

玄策显然也感受到了相同的电流,他看着眼前少女被风吹得有些扬起的银丝,在那一刻心中生了别的感觉,一种奇异的、他从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他很想抱紧她,像他们本就一体一样那么紧。

 

百里玄策从来就是任心任性的人,但凡他想,他就一定要去做,并且他总会做到。

阿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愣了一下,回抱他的手却没有犹豫。

黑夜中,两颗心的跳跃速度渐趋一致,一下,又一下。

 

 

 

05.

日子平稳地滑过,白虎的院落被阿七收拾得井井有条,尽管大多数时间他并不着家,而是在外面游荡。

他虽然桀骜不驯,但却恪守着自己与族人的承诺。族人将银灰发的女儿献给他,他也会护族人平安。

白虎一手飞镰让妖兽闻风丧胆,渐渐也不再敢有怪物来闹事,这一度让他十分苦恼:狩猎游戏缺了猎物,就不好玩了。

他晃着手中的飞镰,巡视一圈依然百无聊赖,只得兴味索然地躺了下来。

白虎转了转头,意外地看到了远处少女坐在树下的身影,忽然间灵机一动。

 

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倒悬的脸的时候,阿七着实被吓了一跳。

恶作剧得逞让白虎十分满意,只是飞镰颇为不满自己的用途——它显然应该被用于战场,而不是勾住树枝好让主人倒挂着去捉弄小姑娘。

只可惜它的主人偏偏就有这样的爱好,嗯,不管是倒悬,还是捉弄。

白虎迸发出的猛烈的笑声让阿七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

白虎显然对她这样的反应非常不满,“喂,这就是你对待神明的态度?”

阿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哪有神明像你这样倒挂着吓人的?”

白虎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讲话。长久没有饮水让她觉得有些干,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的小动作让白虎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双唇之上。

那会是什么味道呢?一定比妖兽生冷的血肉甜糯吧?会比她做的饭菜更美味吗?

……又来了,这样奇怪的感觉。

 

白虎猛地起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心情开始烦躁起来。

阿七却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要回家吗?我去做饭。”

他走开了几步给她留了个背影,“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

阿七丝毫没有怀疑地应了一声,轻盈的语调彰显着她的快乐,正与白虎的烦躁相反。

他撒谎了。

他根本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只是这样奇怪而陌生的感觉让他不适,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白虎越走越远,行至深山,夜色下的山谷更显可怖,野兽时不时的嗥叫则让这阴森的气氛更加骇人。

这叫声让他原本就躁动的心情更加郁闷,于是钩镰一甩,尖刃刺进血肉的同时,那叫声也戛然而止。

往日他心情好时,也许会生堆火烤烤再吃,可今日实在烦闷,他一扯,那野兽的一条腿便断裂下来。

然而他将食物送进口中的动作却迟疑了,比起家中热菜氤氲的香气,那血腥味第一次在他面前没了诱惑。

不,不对,他怎么会称呼那个宅子为“家”?

这些想法让他握着飞镰的手越攥越紧,到了嘴边的食物被他毫不可惜地随手丢弃,他沉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他刻意在屋子外多徘徊了很久才进去,毕竟已经这么晚了,如果推门并没有看到她等候的身影,他也许会舒服许多。

可老天就是跟他作对,阿七不仅等着他,而且还一丝困意都没有:她虽然知道她的白虎大人功夫了得绝不会出事,可难免会担心。

她眼里的焦急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骤然落地,“你终于回来了,饭菜可能凉了,我去热一热。”

白虎不耐烦地摆手,“不用了,我吃过了,去睡了。”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让阿七有些惶恐,“是我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吗?你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

“哪那么多废话,吃过了就是吃过了。”白虎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头也没回地径直走向房间。

 

他喜欢挑战,更喜欢完成挑战后战胜敌人的快感,可少女带来的未知感觉却让他狂躁不已。

他可以在一日之内斩尽边境妖兽,堆叠如山的尸体会换来麒麟的一个点头,可他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处理她的存在。更何况,他对于麒麟的感情和对待她的感情完全不一样。

奇了怪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比如……他在面对麒麟的时候,就从来不会有突然想要尝尝她嘴唇这样奇怪的想法。

他并不惧怕未知,却在这份陌生前不知所措。

 

白虎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越是想要睡着,脑海里她的样子就越是清晰。

这样的折磨让他骤然起身,决定干脆地做个了断。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阿七依然坐在饭桌旁没有离开。怕打扰到他休息,她连灯芯都不曾剪过,烛光格外昏暗,却没能让她藏住自己红红的眼眶。

那一瞬间的心软让百里玄策复又追加了自己的狠心,他毫不客气地拽过她的手腕,“跟我走。”

其实他的力度捏得她生疼,她却始终咬着嘴唇不肯出声。有尚不明显的闷雷声间歇地响了几声,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夜没有星星。

 

山谷里此起彼伏的嗥叫让阿七真实地感受到了恐惧二字。

白虎在她周围设了个法阵好让她不受伤害,然后不屑地转过了头去,“看着。”

 

直到今晚,阿七才终于清楚地看到飞镰真正兴奋起来是什么模样:每撕碎一个妖兽,沾染上的鲜血都会让它闪的光更加疯狂,连同它的主人一起,他们仿佛不知疲倦,只会越来越亢奋,仿佛杀戮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比起来,那晚的心灵契合不值一提。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时刻要与他保持一致,她有些呼吸困难地捂住了胸口,感觉那枚小小的白虎仿佛要跃出来一样。

她是祭司家族的女儿,即使从未直面过这样喋血的场面,却也不会畏惧,只是越来越快的心跳与沉沉无星的夜晚无时无刻不在加剧着她心中不好的预感。

 

也许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白虎终于停了下来,躲过飞镰的妖兽们立刻溃散四逃,只剩他自己坐在那片尸山血海的最顶端,睥睨着世间万物,包括她。

他的语气很轻蔑,“怕了?”

阿七声音很弱,却没有迟疑,“不怕。”

白虎显然没有相信这没有说服力的两个字,“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走吧,别待在我这里了。”

方才那些场面都不及他这一句话伤她惨烈,她惨笑着,“走?走去哪?”

白虎背过了身,“与我无关。”

 

夏天的大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被骤然淋湿的一瞬间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向来喜欢雨,可今日却一丝见雨的喜悦都没有。

怪不得今晚没有星星啊……

 

她低低地哀求着他,“玄策,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她试图去握他的手,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被他触电般地甩开,“别碰我!”

阿七呜咽着,白虎几分惊异地回过了身,死死地盯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被全族逼上祭坛时都没有哭,却在他让她离开的时候哭了?

他脑海中思绪纷乱如麻,剪不清却越理越乱,两人这样僵持了很久,阿七却没有移动半步。

白虎只觉得胸口堵的火就要喷泻而出,他一把揪起阿七的衣领,“你走不走?”

阿七说不出话,只是边掉泪边摇头。

 

这样的忤逆彻底激怒了他,百里玄策猛然俯身含住了她的唇,他那颗犬齿咬得她很痛,痛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她还是倔强地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那根本不能算是个吻,明明就是啮咬,是逼迫,是拒她千里之外,是在告诉她,离开我,就现在。

她发声困难,却依旧在重复着“不要赶我走”。

阿七手指滑到了那枚亲手替他戴上的平安结,白虎愣了一下,立刻毫不犹豫地想要解开。然而就像他当初没能系上扣一样,他也没能成功解开扣。

他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干脆用钩镰的利刃一划,顷刻平安结就被割断了下来。

他从她手中夺了过来,朝着远处狠狠掷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都吝啬再留给她,离开得头也不回。

 

阿七怔了一刻,眼睛睁得许大,里面的不敢置信写得清清楚楚。

可白虎已经走远,她才终于如梦初醒,发了疯似的往远处那片泥泞之地跑去,可是这样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污泥沾得她身上脏兮兮的,往日白净的指缝中也尽是泥土,可是,可是,她还是没能找到那枚平安结。

 

这天的雨跟她被族人逼上祭坛那天一样大,可是再也不会有人折片荷叶替她遮雨了。

阿七伏在地上蜷缩起来,尽可能让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接触面少一点再少一点,身上被雨打得冰凉,心口的胎记却在烧,冷热两重天让人痛苦不堪。

回想起来,他对她总是“喂”来“喂”去的,似乎一次她的名字都没有叫过。

脑海里有个声音嘲讽着自己,阿七,你看,你早就该发现了吧,你从来就没真正地进入他的生命中,你还妄想什么呢?

她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她命定是属于他的,所以被族人逼着上了祭坛的时候,她还可以守着对白虎大人的信仰,可现在,她的信仰要赶她走了,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06.

白虎的头发赤红如火,在转过身来面对她的一瞬间却迅速幻成了银色,他脸上的表情如旧冷漠,抬手时掌心便出现一个电球,被他掷在了两人之间,砸出一条沟壑,宛如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只说了一个字,“走。”

 

阿七猛地从榻上惊醒,起身太急让她止不住地咳嗽,可是喉咙却烧燎着发不出声。

六姐匆匆忙忙从屋外赶了进来,替她拍着背顺气,“慢点慢点,我替你倒点水,你多少喝一点。”

阿七捧着杯子咽下那口水,干裂许久的嗓子得到浸润的同时也让撕裂感更加明显,她痛得皱了眉,六姐心疼地摸了摸她额头,“你在雨里淋了那么久,昏了好几天才终于退下烧去,缺水太久难免不舒服,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阿七困难地试图发声,“你,怎么,发现,我……”

六姐愣了一下,转过了身去收拾茶具,“这个啊,是那天四哥刚好上山,本来想采药的,没想到刚好碰见了你,就把你背回来了。”

这话其实经不起推敲,可阿七毕竟刚醒,也没去想太多,抬头环视四周只觉得陌生,六姐解释着,“这是四哥在山间的小屋,我们以前不曾来过。”

她没有再讲下去,可阿七心里已经清楚得很了,自己是被族人赶出来的,又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幸好四哥还有这么一间小屋,不然她恐怕真是无处可去了。

六姐端了药过来,“喝点药吧,你现在身子还很弱。”

她默默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慢慢喝着。草药一向苦得很,她却毫无知觉。

大概,最苦的都尝过了吧。

把见底的药碗还给六姐时,阿七无意间瞥见了她腰间的平安结,呼吸一滞,想起被白虎扔掉的那一枚。

她在雨中被抛下再久也总算被六姐找到带了回来,可那枚平安结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它此刻恐怕还孤零零地躺在不知名的角落吧?

她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毫无征兆。

六姐沉默着将她轻轻环过,轻轻拍着她的背。

六姐也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她会那么狼狈地出现在雨中吧,可六姐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抱着她,无声地告诉着她,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阿七终于睡下时,六姐长吁了一口气,悄悄地掩上房门往房后走着。

“她睡下了,可以出来了。”

话音落了半晌,少年才从树梢跳了下来,顾左右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她怎么样了?”

 

六姐打量着身前的白虎大人,想起前几日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粗鲁地拽住袖子,不客气地跟她说着“赶紧去后山”。

她本来是要对他行礼的,可白虎却对这些很不耐烦,甚至还没头没脑地扔下一句“别跟她说我来过”就干脆地离开。

她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叫上了四哥一起去后山,惊恐地在那里发现了奄奄一息昏迷过去的阿七。

后来这几日,他又总是会不时地出现,就像今天这样。

 

六姐斟酌着开口,“其实……你大可以亲自去见她的。”

“你别管那么多!”白虎粗暴地打断了她,脸上却是无所适从的表情。

他低下头握着拳,掌心那枚小小的平安结被攥得紧紧的,那是阿七绝望地找寻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寻得的那枚,被他亲手扔出去了的那枚。

那日他丢下她后便回了宅子,即使被淋得湿透他却实在没有心情沐浴,水淋淋地躺在榻上之时,他的心脏跳得厉害,胸口堵得难受。

再过神时他已经到了那片泥泞之地,明明大脑清晰地告诉着自己不许去找那枚平安结,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平日里高傲的虎尾被雨水打得湿透,皮毛也潮湿不堪地贴在身上,然而他却奇迹般地找回了那枚平安结——将它拾起来时,他忽然只觉得四肢舒畅,那种纯粹的快乐将身上粘腻的感觉尽数冲刷。

 

那日她苦苦哀求他不要赶自己走,手指碰到他的指尖时,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几乎动摇他所有的决心。

宅子因为她,已经变成了“家”;嘴巴也因为她变得越来越刁。

到底是为什么?

而拾回那枚平安结时的愉快更加深了这困惑,他愈思却愈不得解,可但凡隐约想到一丝原因,他又立刻不肯再去想。

这样的纠结让他在面对六姐的提议之时,只能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或者说,逃避。

 

 

 

07.

身体好一些的时候,阿七便下床四处走动,活动活动身体,好不那么烦闷。

只是她活动的范围很小,更要时刻小心不能被族人发现。

阿七在林间慢慢行着,树叶间忽然传来沙沙声响,她警觉地转头,“谁!谁在那里!”

然而那声响立刻消失,让她怀疑是自己出了幻听。

天气晴好,晒了晒阳光后她回了房屋,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屋顶。

这样简单的日子其实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只除了六姐的饭量并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又做少了,或是她坐在树下发呆的时候也不会有人突然倒悬下来吓她一跳。

心口的胎记再也没有起过什么感应,她知道,他大概是彻底厌弃她了。

明明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可是再想的时候她依然觉得难过不已。

翌日再去林间采药时,她忽然心跳得厉害,突如其来的一阵目眩让她手中的竹篮脱了手,眼看着好不容易采的药都要付诸东流,却被迅疾出现的一个身影牢牢接住,“喂,你怎么还是这么弱,采个药都能洒。”

即使这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可阿七还是扶着树盯着地面,没敢抬头。

“喂,你的草药,还要不要了?”白虎又催了一句,阿七终于接过了竹篮,却依然低着头。

她也好想能冷心冷面一点,但凡有人抛弃自己,就决绝地离开,绝不回头。可是,可是,她面前的是他啊,她只怕自己一开口,又什么都不顾及了。

 

白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果真这么生气吗?气到连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己说。

可是她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是要让她开口说话。

“你每天都会出来吗?”

话一出口他立刻懊恼得不行,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在说自己还在关注着她。

阿七却想起了昨天丛林间的身影,“昨天是你吗?”

“什么?”

她指了指那片灌木,“你昨天有躲在那里过吗?”

白虎摇头,“我才不屑躲在这草丛间。”

阿七又沉默了,他不想说,她也不能逼迫什么。可他既然早就已经决定赶她走,今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虎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从怀里摸出那枚平安结,“喂,给你。”

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大概把平安结还给她之后,这些破事也许就会结束了吧?自己也就不会再整天胡思乱想了吧?

阿七第一瞬间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紧接着便是灭顶的失落。他既然是来还给她平安结的,自然是不想与她再有任何干系了。

她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好把眼泪倒逼回去,没有接下平安结,“既然送你了,便是你的,你若是嫌弃,只管扔了便是。”

“给你就给你,哪这么多废话。”白虎说着便往她手中塞,可阿七却后退了一大步,终于肯抬起头看他,“不!”

这声音太凄厉,听得他一惊。她眼泪已经淌了下来,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你走吧,到我见不到的地方把它扔了吧,别给我。”

她知道,就算白虎扔掉了平安结,只要她不知道,她就可以继续骗自己他没有丢,他们之间就还残存着那一丝丝联系。

而白虎对女孩子的眼泪显然毫无抵抗力,可却也不想示弱,堂堂白虎大人怎么会因为女孩哭了就不要面子了?

他气冲冲地开口,“走就走。”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阿七踉跄着也往回走,却被地上的枯枝绊了一跤,再抬头时,眼前却赫然出现了几双脚。

“阿七,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大哥语气疲惫,“有人告诉我你从白虎大人身边逃跑出来,我起初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置全族安危不顾,只想着自己。”

阿七跪坐在地上静静听着这往她身上泼的脏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更不想再辩驳。

白虎没有骗她,他向来蔑视那些不敢正面对战的宵小,昨天那异常的声响的确不来自他,而来自暗暗窥探她的族人,那些时刻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所谓族人。

她淡淡道:“带我去祭坛吧,要怎么处理随便你们。”

几个人显然愣了愣,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这么顺从。

不过短短几月,她已经历太多。往日挣扎是为信仰,此时信仰早已弃她,她再挣扎也是徒劳,不如听天由命,甚至一了百了。

 

祭坛下又像那日一样被围得水泄不通,族人们像是都挂上了同一张脸皮,潜台词叫嚣着“你怎么还不去死”。

阿七觉得悲哀,这就是她一心想要救的族人。

只是,这次不会有白虎大人再来带她走了。

 

祭坛上被点了火,跳动的焰照着她年轻的脸庞,可她知道,这副躯体未几就将化为灰烬。

天空响了几声闷雷。

阿七死死地盯着那团火焰,想象着它们吞噬她身体的感觉。会痛吗?会比被他放弃更痛吗?

一旁族人却以为是她不肯乖乖就范,板了脸便要去押她。

然而他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被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撞到了一旁,手掌更是被直接穿破,钉进了墙板之上。

那利器闪着紫光,阿七了无生气的眸子忽然迸发了光芒,左右顾盼,像是在找着什么。

这恐怖的场景让台下的人纷攘起来,那个族人的妻子简直魂飞魄散,哭闹起来,“你这个妖女,为什么要回来害我们?”

指责的声音此起彼伏,白虎长啸一声,终于落在祭坛之上,“是我让她回来的,怎么,你们有意见?”

族人们傻在了原地,直到有人伏下了身高呼“白虎大人”,一众人才清醒过来。

阿七咬着唇看着百里玄策不做声,他把平安结硬是塞进了她手里,“这个你替我暂时保管,只是暂时!还有,以后不许再让我走了!堂堂白虎大人,怎么好像被你搞得挥之即去一样。”

他的语气故意凶狠了几分,可阿七却听出了他的意思,笑中带泪,“那你以后也不许赶我走了。”

 

其实她让他走,他压根就没有走远。

目睹她再次被逼上祭坛,眼看着她就要被大火吞没,那一瞬间如同溺水的恐惧让他终于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

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绝不可以再失去第二次。

逃避了这么久的白虎也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这大概,就是喜欢?

 

两人言语间的亲昵看得祭坛下的族人有些目瞪口呆,直到被钉在墙上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才有人醒悟过来试图将那飞镰拔下,可那力度之大伤口之深竟然让一个壮年男子难以拔出半分。

阿七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飞镰,飞镰便像是通灵一样,被她轻轻一下便拿了下来。

这样强大的灵力让族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简直不敢出声。

万众朝拜让白虎满意,但拜久了却实在无聊,他大咧咧地坐上了祭坛中心的那把椅,食指转着飞镰,“世上有妖兽,却没那么多妖女。自己少作点妖,自然就不会出事。”

他忽地收了飞镰,“先前的雨不过天象,跟阿七无关,跟我更无关,别拿我当借口。”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揽住阿七一跃腾空,祭坛上空只飘下了一句话,“以后再出这种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08.

两人一路往宅子慢慢走着,气氛忽然微妙地尴尬起来。

阿七有些沉浸在刚才这一切中没能回过神来,白虎极不老实,走了两步又拿飞镰钩住了树枝,倒悬在她面前。

阿七忽然开口:“玄策。”

百里玄策朝她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阿七鼓了鼓勇气,“你刚才是不是叫我‘阿七’了?”

百里玄策也愣了一下,他有这么称呼她吗?好像……不经意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他向来不叫她名字,也许是昔日云中漠地的日子让他习惯了孤身一人。

如果只是一个“喂”,那在生命中如果随时消失,都不会激起任何波澜,因为那于他不过无足轻重。

可是如果是“阿七”,那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他曾经不停麻痹自己,她可有可无,直到现实让他正视这份感情,让他再也不能忽视两个人心灵之间的契合与联结。

 

心口的白虎印记又开始跳动,也许是因为他,也许是因为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吸引力,让她难以自抑地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倒悬总能让白虎的感官高度集中,她唇上的那芬芳此刻终于被他认真品尝,不是对待猎物的生吞冷咽,也不是赶她走时的噬咬。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名为“珍惜”的心情。

就像是玄武大叔对待那大漠里的瓣鳞花一样,白虎也终于有了想要小心翼翼守护的对象。

 

白虎落在地面站稳,抬起了手,阿七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掌也贴了上去。

他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又叫了一声,“阿七。”

他们之间那么契合,那一刻,阿七感到自己体内沉睡许久的灵力被尽数唤醒,与之伴生的还有那沉沉的、永不消融的爱意。

她永远属于他,他也永远属于她。




FIN

29 Mar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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