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谂知,东风未必及春而发。而这不按节气而至的东风,来势就像爱情。”
是他的月亮
紫色鳗鱼id东风夜放花千树
 
 

【马超】一斗凉州换未平

一个西凉并没有被干涉、出变故的if,所以不完全按原作走,也不按史向走,是原作背景分流出的支路。给 @琥珀川游览指南 的生贺,冬至不端饺子碗,马超绕后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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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寨主]

狩猎大赛设在枫叶烧成一片的秋日,连结伴来观看的西凉少女们的红裙子都显得暗淡了些,但她们从不压抑的呐喊在声音的维度上总盖过静物一筹,连天上的雁也为之惊动,扑着翅膀望向底下的草场:周围十数对目光都牢牢锁在夺冠呼声最大的少寨主身上,策马跑着的人挽弓搭箭行云流水漂亮得像动态的画,诚然,赢家鹿死谁手每年的悬念都不太大,马超刚到可以参加狩猎大赛的年龄就已经拉得开五百石的重弓*。

往年这时候他跟前总有个人不服输地较量,两匹白马追得极紧极近,稍落下风的那头鬃毛油光柔顺,和它的女主人如出一辙:吽骑马时从不散发,马尾束在脑后一把扬在风里才不会挡住她的视线——不管是看向靶心的,还是看向马超的。

她高声叫他,意气风发,“少寨主,你该刷马了!”

马超一个恍神,立刻就被别了一下,超过他的那匹黑马上头骑着个不算陌生的面孔,男子回头瞧他一眼,怜悯顺势从眼里颠了出来。

马超认得他,在大帐里父亲面前,和吽并肩站着,身份是西凉最有声望的家族长子,以及寨主亲自指婚的驸马。


婚期将近,今年的狩猎大赛也由不得她参加了,雌狼雪白的皮毛将被漆成红色,爪上不是缰绳是叮咚作响的金玉首饰,马超曾见过一次族里给她预备的嫁衣,绣着西凉巧娘精心织的珠络,华贵而绮丽,老寨主在这种事上绝不会亏待女儿,——养女。

吽被老寨主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时约摸五六岁,西凉因而多了颗掌上明珠,明珠生得白如美玉,除了大名之外,还被西凉人诌了琰女的诨名。琰女和几个小子一起长大,混在男孩子里头学骑射,学枪剑,晒得皮肤发亮,晴天跑马甩开一众骑术不精的追求者,惟独对着马超咧出一口白牙,比朔冬时西凉积的雪还晃人眼:“少寨主,你该刷马了。”

过后他总牵着里飞沙在她旁边站定,假借胜者做借口,要她替自己刷马。她屈肘时臂上露出结实的肌肉,是可以与马超一较高下的箭术的折射。马超有时迷恋她自肩往下一直到手指的漂亮线条,坐在那里也能看她一整天。


老寨主惟此一个女儿,尽管并非己出,族里待她向来也与待几位少寨主没什么不同,马超曾天真地以为那是父亲仁慈的证明,直到他看见巫师与政客中间父亲和颜悦色的脸,对着他的明珠说,给你指个好人家。

当晚少寨主就带着一身怒气闯了大帐,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是无可转圜。他听着父亲痛斥自己罔顾大局、太不成器,要他跪下给列祖列宗认错。老寨主打碎的瓷杯扎进他虎口,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五指扣住毯子,后槽牙却快咬碎,颈上的筋蛇一样蜿蜒暴起。


她偷溜出来,沉默着在他的帐里替他把绷带缠好最后一圈,最后只说了句“你怕是半个月拉不了弓”。

“不拉弓秋猎我照样也能拿第一。”

这话很像赌气,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事实。他回过神来,双腿一夹马肚,里飞沙立刻飞出去老远,越过终点线。马超拉着辔头拧身看一眼刚才挑衅的男人,里飞沙也十分不客气地冲他打了个响鼻,前蹄不耐烦地刨了几下地。

对方对他的敌意置若罔闻,只是轻描淡写道,“少寨主伤了一只手,不如想想晚上的摔跤会要怎么赢。”


如果说白天的马术考验的是骑射本事,那晚上的摔跤会考验的就是近战搏斗,诸多参赛者除了要在武力上胜过其他所有人之外,还要夺得绣球才算赢家。但夺绣球是门巧活,若是拿到得早了,护在身上再与其他人继续比试时反成累赘;若是拿到得晚了——则很有可能已被他人抢去,而自己再没有拿到的机会。

马超在去年秋猎唯一一项没有夺魁的项目便是摔跤会——但并非输在那男人手下。男子比之女子拥有力量与体型的天然优势,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女性的娇小与灵活,穿梭在一堆笨重的男人里头,将一群蠢钝的人打成个死结,再回头对马超使一计调虎离山。等少寨主回过神来的时候,赢家已经笑盈盈地拿着绣球瞧着他了。

没人乐意听一群臭老头虚与委蛇,当晚马超从大宴上拿了两坛葡萄酒便偷溜出来和已经等在涉水河边的她碰面。西凉天冷,到了晚上更是温度骤降,河水慢得像要结冰,吽看着他放下那两埕酒,顺手便将早些时候抢到的绣球向他抛了过去。

马超轻巧地接住,看见对面的她笑逐颜开,“少寨主,你知不知道拿了我的绣球,是什么意思?”

马超摇头,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吽把玩着手里的绣球,丝绦柔软垂落,球身却十分坚实,“先前有中原来的商队经过西凉,有位大哥送了我一些中原的新奇玩意儿,我想着不能白拿人家东西呀,就想把前几年秋猎抢到的绣球赠给他,也算是他们中原人说的礼尚往来,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她说着歪了下身子,大大方方躺在马超腿上,睁眼瞧着他,“他说,在他们中原,要是女孩子把绣球给了谁,便是要给他做新娘子的意思。

“马超,”她说,“你娶不娶我做新娘子?”


少寨主疯了。当晚在摔跤会旁观的女孩儿们窃窃私语。他右手虎口本就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没人觉得有人在已经带伤的情况下还能从残酷的比试中脱颖而出,除非他疯了:马超抡翻了几个试图想要跟他抢绣球的人,蛮力几乎暴涨,撕打到最后,场上只剩了他和上午差点在马术压他一筹的人。马超往地上啐了一口血,嘴里腥得像对面假惺惺的笑容,他去夺绣球,对方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草原上最强壮的两匹雄狼之间的决斗,没分出胜负前谁也不敢劝架。

男人适时地抓住了马超急躁的弱点,趁着空档一把将他扭在了身下,临了不忘轻飘飘地补上一句:“少寨主,喜酒记得来吃。”

马超额角青筋暴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抬头,拿自己的额角狠狠磕上对方额角,男人眼冒金星,马超趁他松手的工夫把那绣球拿了回来,重又把对方压在地上,攥住绣球垂带的右手狠狠往对方脸上砸了下去,一拳,又一拳,对于对方抬手示意认输的信号置若罔闻,旁边拉架的青年费了大劲才把两个人分开,马超的眼瞪得跟他虎口绷带上的血一样红。红,马超又想起那件红嫁衣,那衣服什么都好,只唯一坏在不是穿给他看。

他的腿高抬想要再踹他几脚,无奈被几个人钳制得死死的,只能往虚空踢了几脚,一把把绣球砸在了对方脸上。


“谁要这破玩意,把我的新娘子还给我!”




[寨主]

狩猎大赛照旧设在秋天,马超坐在大帐里,看着底下的人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禀告着秋猎的各项琐碎事宜,听着他们叫“寨主”,仍觉得他们说的不是自己。

老寨主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手劲却格外大,死死地抓着马超的手,双眼也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他应当是因为说不出话才没有说话,但马超在某个刹那间却觉得他是因为不说话更有震慑力才不说话。

巫师与政客簇拥着的不再是他父亲,老寨主死了却永远不死:马超看着镜子里自己越来越像他的脸,各种意义上的。

凉州望族那户人家早在几年前就娶妻生子,十年前那场骤生变故的婚事如今早已压在过往厚厚的尘灰下,史书都翻不到只言片语。新娘子在婚礼前夜突发恶疾暴毙像极了话本里所有不祥的预兆,对方仓促退了这门亲事,西凉上下都对此讳莫如深,只有马超拨开一众罩着面、对原本的准新娘唯恐避之不及的仆人,到小吽的帐里执意要见她。

“少寨主,琰女得的是烈疾,能过人的,寨主怕引起时疫,早先已经命人……”

那侍女话没敢说完,马超已经径直从她旁边走了过去。帐内自然空空,大红的绸缎还挂着,像铺天盖地的笑话。

恶疾容易过人,为了避免爆发时疫,向来都是火葬,老寨主有意对他封锁了消息,他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连灰都没见着。

玉最后也会烧成灰吗?

马超在涉水河边坐了很久,一眨眼就从少寨主坐到了寨主。


他向来敬重父亲,却又不全然认同父亲,靠婚姻维系政治的手段为他不齿,从前年轻时他如此认为,而立之年仍如此认为。大妃之位始终空悬,新人只听说寨主年轻时曾有青梅,老人则对琰女亡故讳莫如深,总之底下没人敢劝他娶妻,——只除了披着兜袍的老头。

一些故弄玄虚、上下其手的政客。马超皱起了眉,对这类人天生的厌恶从年幼持续到现在。

“滚。”

老头权当没听见他的恶语,抖了抖袍子,十分自来熟似的坐下。他没坐在雕花椅子上,反倒十分随意地坐在了帐里一小级台阶上,“少……寨主,狩猎大会虽在秋天,但离西凉的冬天不远了。

“秋猎每年都会诞生新的狼王,但坐在你这个位子的才是西凉真正的白狼王。冬天的涉水河会有猛兽,落水了也爪牙锋利。你看着它,它也看着你;你看不见它的时候,它还在看着你。它是你,但它不是你。”

老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怪话,马超左耳进右耳出。

老头起身,脏兮兮的衣袍落在毯上,抖出一小层灰,像里飞沙撒蹄扬起的尘。

“寨主,你该出发了。”



秋猎晚上的摔跤会被他避了过去,该拿到的绣球他每年都拿到了,从竞争者手中抢下的,或是从谁的手里接下的。但帐里只收着一枚,秋猎上非他赢下来的那一枚。

他绕过热闹的场子,沿着涉水河往前走。白日里老头的话此刻却在耳边嗡嗡作响,马超眼前一花,看见绣球五彩斑斓在跟前打转,最后花白一片愈缩愈小,成了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玉,丢在他面前。他清醒过来,脚边只有一堆又冷又硬的石头,和似有似无的狼嗥。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继续往前走。

西凉天冷,到了晚上更是温度骤降,河水慢得像要结冰。他步子跟着水流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走到西凉边境,涉水河几乎静止不动。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几米开外的对岸,有人正束着马尾静静站在那里。


“我原本只想远远看你一眼,白狼王。”


马超疑心自己被老头说的话下了降头。他直直地看向对岸,却没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便走出老头编的幻境,连带着她就消失。

她站在那里,好像还是十年前两个人从大宴上偷溜出来喝葡萄酒时候的样子。马超猛地清醒,踩破堪堪静止的河面,蹚水走到对岸,竟然没觉得砭骨。

“你怕水吗?”马超指了指冰凉的河,问道。她摇头。

“你怕火吗?”马超又问。她笑了,听懂了他的话。“火烧不死我。‘生了恶疾’的人,谁都避之不及,烧我的时候一个个都躲那么远,我塞把草灰装成死人骨灰跑出来,没人真去捻一把试试真假。总之谁爱嫁他谁去嫁。”

马超不说话,只看着她,她顿了顿,“我要离开西凉的。”

马超自言自语,“水还是凉了点,你就算不怕水,下去也容易冻坏了身子。”

她反应过来时已迟,马超一个躬身就把她扛在了肩上,按着她的腿又折回刚才蹚水的路。她扑腾两下立刻知道无济于事,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伸手抓了一把涉水河半结的冰块抹到他身上,看见他腰间挂的兽骨好像是以前老寨主身上那枚。

她沉默片刻,没头没脑开口:“寨主,你该刷马了。”

马超言简意赅:“你欠我十年的马没有刷。”

她吃吃笑了,“你怎么当了寨主还这么霸道啊,我几时说要给你刷马了?”

蹚过河,他把她放了下来,“不然去秋猎,今晚正好摔跤会,你抢到绣球,我给你刷马;我抢到绣球,你给我刷马。”

“或者是,”马超看向她,“我抢到绣球,你嫁给我做新娘子。”

白狼王站在那里,裤管处还湿淋淋滴着水,侧面有一块她刚才抹了一身的冰。


“小吽,”他说,“你嫁不嫁给我做新娘子?”





*“马超刚到可以参加狩猎大赛的年龄就已经拉得开五百石的重弓”:引自《无我相》。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偷懒复制一波。


21 Dec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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